听到顾承安的话，沈清石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寒潭似的星眸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他不由地僵住了手脚。
不过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清石却在原地站定，语气平淡地开口说：“浮昌是凡人城池，”他解释道，“凡人城池中的坊市，很少会有人用花用灵石来投宿，尤其是需要更多灵石的上房，更少之又少。”
虽然徒弟说出来的话让沈清石觉得太过浅显，但在通天井前生出了收徒心思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把上辈子不小心走上邪路的顾承安扶回正道，所以说话时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顾承安是一个修道奇才，说不定日后还可以直上九重天，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误解就被逼得险些入了魔，也算是修真界一大损失。
而且顾承安的遭遇，总让沈清石记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如此，只因执迷不悟便毅然堕入魔道，时至今日都未曾再露过面，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遗憾，如果能够把顾承安教养好，也算能让他有些安慰。
想到这，沈清石继续说：“而且，灵石中的灵力一定超过一个聚灵阵所能带来的好处，不到必要，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
之前从李接引的口中，顾承安就曾听到过聚灵阵的名字，但在沈清石这里却还是第一次，不过他也已经听出了大概，于是又问：“那师尊来这里是为了养伤吗？”
他果然十分聪慧。
沈清石对他能立即猜出接下来的打算感到满意。
记起幼时拜入师父门下，做出令师父感到满意的事时他总会受到赞不绝口的鼓励，这样的称赞师父时常会说，但那样的话沈清石实在说不出口，就只做了师父最爱对他做的动作。
沈清石回想片刻，然后抬手揉了揉顾承安的后脑，对他道：“你所言不错。”
顾承安在沈清石把手放在自己头发时就僵住了，他不知道沈清石这是什么意思，磕磕绊绊地开口：“师，师尊？”
而揉过之后自觉已经鼓励了徒弟的沈清石则收回了手，听到顾承安的声音，他垂眼看过去：“何事？”
顾承安看对方依旧冷漠的神情，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于是又低声说：“没什么……”
沈清石微微蹙眉。
他从来没有收过徒，也从未仔细看过其他师兄弟们怎么教养徒弟，只能按照师父待他的方式去做，可徒弟心中的想法就是他无法揣测的了，对方心思细腻，今日跟他也是初次见面，想必心中还有一些疑虑不便开口，也属正常。
“无需太过拘谨，”沈清石说，“以后你有什么困惑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够做到，必然会满足你的需求。”
顾承安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清石的回复却仿佛理应如此，只淡淡道：“因为我是你的师父。”
顾承安怔怔看他。
沈清石转而说：“你还未正式修道，如今这个时辰，还是去床上歇息一夜吧。这也今日我来这家客栈的另外一个缘由。”
顾承安这才明白为什么沈清石只要了一个房间，他下意识问道：“师尊不睡吗？”
沈清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宣纸，以指代笔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闻言先是抬脸看了看他，才说：“我打坐即可。”说完他又添了一句，“修道之人，夜间不需要睡。”
顾承安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误会了。
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真的直接问出来，否则现在一定十分难堪。
看见沈清石说完话之后就一直垂首书写，他又开口问道：“师尊在写什么？”
沈清石抿唇。
他顿了顿，回道：“我如今养伤，要在浮昌多留几日，所以让接引为我采买几样药材炼丹，回宗路上也好使用。”
顾承安‘哦’了一声。
沈清石没写多久，一张宣纸就已经填满了，他揭起纸细细看了一遍，才把它交给了顾承安：“日出后接引过来，你把这张纸给他，务必让他在最短时间内购齐。”说完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块质地不同的灵石递了过去，“需要采买的东西，给他两枚中品就够了，剩下的，你拿着出去逛一逛吧。”
顾承安接过灵石点了点头：“徒儿知道了。”
沈清石嘱咐完毕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聚灵阵中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双手环握置于丹田处，凝神静气，呼吸渐渐绵长。
顾承安站在桌前看着他，良久才轻轻地把手中这张纸叠好揣进怀里，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在这期间，沈清石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除了之前在通天井前受伤吐了血，却还坚持坐在阵前修补禁制而导致的重伤，顾承安在沈清石脸上见到的最多的模样，就是现在这般的冷清。
恰恰就是这样的冷清，让顾承安从仿佛噩梦一般的事实中暂时脱离了出来。
沈清石那样无俦的风姿和维护的姿态，实在太像是一个臆想——
顾承安躺倒在人间界的床上，感受着独属于人间界的祥和的气息，眼前陡然浮现出了沈清石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不带情绪的星眸……
他闭上了眼，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
时间悄然在睡梦中流淌，当这双与人类一般无异的眼眸再次睁开，天色已经大亮。
人类的眼眸眨眼间化作了蛇妖的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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