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故乡两个字猝不及防地钻进她心里。
少年紧握着的手松开了,璀璨的星眸中闪烁出明亮的笑意,他说:“送给你的,去看看吧。”
宛遥在他目光下掀开车帘。
深秋时节的长安城巍峨雄伟,红墙好似拔地而起,方圆数十里空旷无人,而城门上却有彩缎高挂,像民间下聘时用的红绸,和四周招展的旗帜相得益彰。
守军战士们笔直伫立,正高擎着上百面虎纹的大旗。
旌旗迎风遮天蔽日,烈烈飘扬,上面铁画银钩的一个字——项。
少年在耳畔轻声道:“我说过,会把长安打下来给你。好在……没有等太久。”
她在窗边呆了许久,漫上雾气的双眼终于缓缓转了回来。
视线里的少年郎笑了笑:“回家了,宛遥。”
*
魏末的最后二十年,是一个动荡的时代。
王朝年年困于征战,百姓处处流离失所,江山兵戈四起,朝廷内忧外患。
边境的城池一再丢失,怀着野心的武安侯在南方兵变,长锋直指京师;而魏国的名将们也接连倒戈,铁蹄将半壁江山踏出战火。
天下格局在新的时代揭开了序幕。
咸安五年的冬天,虎豹骑的首领将都城定在洛阳,又一个生机勃勃的王朝淌入了历史的长河,它的国号为大应。
而就在魏王朝曾经的废墟上,雕栏玉砌的皇宫已重修为园林,大应的开国帝王将附近五郡划封地,派遣项王驻守于此。
天下虽已平定,战争的影响却如深刻的刀疤,一直延续了数十年。
应朝初期,那些曾与虎豹骑敌对的威武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他们容貌奇特,又时常狂暴发病,引得百姓惶惶不安,让当地官府也一筹莫展,好些地方索性采取了围剿屠杀的政策,但很快便因过于残忍,被朝廷下令制止了。
魏时遗留下来的铁面人同当初的战俘一样,是块不得不解决的心病。
太医院召集了各地名医,甚至把当初研制此药的前朝医官也请回了朝中,共同商讨解毒的药方,但始终未能寻得根治之法。
而自当日少城外一别,宛遥便再也没见过桑叶。
这些年她年岁渐长,静下心想了许久,似乎能明白对方执意要避开自己的原因。
于是宛遥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过他,只在项桓受封后,出了一道告示张贴于城中的大街小巷。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希望所有百姓能够善待前朝的威武军。
项王驻守长安的那些年,这座都城一度成为了铁面人的庇护所,甚至城中还有专门为其设立的粥棚与茅屋。
雁字回时,冬去春来。年少绚烂的韶光在漫山遍野开成了锦绣。
大应初年,王府落成的第一个月。
宛遥在角门外发现了一株浅蓝色的小花,那是山间随处可见的野生草木,东西并不起眼,故而一开始并未让她放在心上。
但此后的每月初一,这些花总会如期而至。
有时是一朵,有时是一株,还有时候是一大把,花朵上沾了晶莹的晨露,随着时节变化各有不同,送花者细心的将它们整理好,端端正正摆在门前。
宛遥不知是谁放来的,问过府中的侍卫与门房,却也无人曾留意到对方的行踪。
但摘花的人风雨无阻,从未间断,就这么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年月模糊,记忆朦胧。
不知是哪一年,忽然从某个月的初一开始,角门的花就再也没出现过。
便如故人远去,渐行渐远渐无书。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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